厨师烹饪是场可秀可餐的表演。小时的我每天早上都可以看场“表演”，快乐的童年就是这样度过的。
我在武汉长大，这里有着各种各样的早餐。多得据说可以一个月不重样。人们习惯出门吃上一样两样甚至三样，还为此取了一个颇为仪式感的名字——过早。80年代的早点摊一般都在街头转角处或巷子口，尽管有些简陋，但真的和顾客是无距离沟通。就那块地方，收银台即是厨房，厨房即是可以坐下来吃饭的地方。既杂乱但又有默认的章法。我就是在这样热腾腾的混乱中一边排队一边欣赏厨艺表演。我最喜欢的节目当然由武汉的热干面和豆皮，但也有“外来的”煎饼。
那是有天早上去学校的路上，发现路边多了一个摊。天气冷飕飕的，我甚至能看到热气从围着新摊的人群中袅袅升起。师傅操着口北方口音（后来我了解到这口音来自天津），面前有个圆形的无边锅。师傅盛起一勺面糊，倒在锅上，锅里瞬间响起面和热锅噼里啪啦的碰撞。趁着面还没熟，师傅拿起一个T型工具，像用圆规画圆一样，手这么一转，锅里就出现了一张圆圆的薄饼。
我就这样一遍又一遍看着师傅治愈般的娴熟动作，看着一张又一张的饼被摊好，永远是那勺面糊，永远是那张圆满的面饼，永远是那个果断而精确的圆规转。当然煎饼做好了还不算，还有果子。就着锅的热度，师傅先在饼上打两个鸡蛋，点碎蛋黄，将蛋轻轻抹在饼上好像拿着笔刷描绘一幅色彩明亮的抽象画。然后画被翻个面，上面铺上脆脆的果子，再刷上一层酱汁。接下来师傅就开始包果子，用饼皮沿着果子往中间叠，抽象画朝外，最后一对折煎饼果子就做好了！这就是我第一次看煎饼果子“节目”的经历，至今记忆犹新。
图片来自Bei, 煎饼来自香港煎饼厨房
虽然这样排队并不无聊，但看着一张又一张热腾腾的煎饼摊好并从眼前飘走也是一种煎熬。等待了好几张饼后终于轮到我了！手里捧着师傅递过来折叠得方方正正的饼，既有温度又有分量。一口咬下去，看是实诚的方块层次又是那么的分明，一层软饼，一层脆果子，又一层软饼，又一层脆果子……以绿豆为主要原料的饼带着一股坚果香，和微辣的酱汁配起来刚刚好。一大早上学路上冷冷的空气似乎都活跃起来而变得有味道了。
短片来自Bei, 摄于香港煎饼厨房
多年后我带着爸妈从中国来布列塔尼度假。很多有着同样经历的朋友都知道父母在外旅行吃什么总是个问题，中国胃毕竟对一般的西餐不太感冒。来到布列塔尼，这里的煎饼（galette）自然而然就成了首选。荞麦面做成的饼有种天然土香的同时还带有一种和中式煎饼一样的坚果香。
其实不列塔尼煎饼和天津煎饼果子的做法也很像。师傅同样是将荞麦面糊倒在锅中，拿着T型的工具同样娴熟地像画圆规一样手腕一转，画出的饼也是一样的圆一样的薄。之后师傅在饼上加上鸡蛋，火腿和奶酪，饼的圆边分成三段或四段往中间叠成一个三角或四边形，一个经典的“全料煎饼”就做好了。
图片来自 Jérôme Decq on Flickr ACC
更有意思的是布列塔尼煎饼不仅只有鸡蛋火腿奶酪的“全料”配方，它还与时俱进的囊括了从当地内脏肉肠 (andouillette) 到阿尔卑斯土豆焙奶酪 (tartiflette) 的各种美食。什么好吃的都可以包进布列塔尼煎饼。这种灵活性有点跳出偏严谨的有固定配方的传统法餐菜式，和万变不离其宗的东方小炒神似。而且在布列塔尼地区很多地方煎饼基本是全天候的，不用一定等到午餐或晚餐时间。所以这道上得厅堂又接地气的街头小吃，竟然与煎饼果子在街头相遇了。街头人来人往，但都喜欢这既好看又好吃的煎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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